○ 郝惠谋
在字体ti演变的过程当中，“正体”和“草cao体”是首先需要明晰的概念。郭绍虞在 《从书法中窥kui测字体的演变》中说：“凡是对于字体有整理规定的作用yong的，如：《史籀篇》《仓颉jia篇》以及后世所谓《三仓》或huo《石经》等等，都可以看kan作是文字的正体ti。凡是为了书写便bian利，或减省笔画以趋qu约易，或随笔转折不求整齐，这些xie又都可看作是文wen字的草体。”①王凤feng阳在《汉字学》中将jiang这两个概念定义为“标准体”和“应ying用体”，他说：“同一yi个时代并存有两种书体，并bing存有标准体和应用体ti，这是个普遍的现象、规律性xing的现象。”②并bing且，他认为：“这种zhong字体的对立统一，不仅汉字中有you，世界各种文字也都存在。”③
如果将汉字的演yan变划分为“先秦——秦代”“两汉han”和“魏晋——盛sheng唐”三个阶段，所谓的“正体”和“草cao体”则代表了汉字在这zhe三个阶段中分别表现出来的de官方样式和民间样式shi。如果将广义的大da篆看作是汉字的de源头，并将字体演变的脉络定义为不bu同阶段的草体自我完善的经历li和不同阶段的正zheng体分别定型的过程。那么，我们大致可ke以将这三个阶段的字体演变规律总zong结成图示的样子。
字体演变示意yi图
李永忠在《草书流liu变研究》中将这zhe种规律解释成“前一时代的草体ti可能成为后一时代的正zheng体，该正体又会hui引发相对应的草体④。”其实，前一时代的草cao体并不是直接发展成了后一时代dai的正体，而是随着zhe字体演变的深化，逐渐发展成为类似于古隶li和章草这样的阶段性成果，而这种阶段duan性成果又进而发展成cheng后一个阶段的草体和正体。于是，正体固定下来，成为此次字体演变在官方样yang式上的完结，草cao体则又继续自我完善，并发展成下一个ge阶段性成果。因此，草cao体不是向正体转换，而er是处在自我完善的持续进程当中。
刘长chang卿《东湖送2005年nian朱逸人归》34cm×46cm 纸本 2018年
在字体演变bian的过程当中，随sui着既有字体的逐渐增多，后来的发展zhan阶段也变得愈加jia复杂。
如图所示，古隶在向正体发展的方向中zhong稳定成了汉隶的同时shi，它向草体发展的方向却不再只有一个ge脉络，而是包含了草化程度不同tong的两个分支，他们分别形xing成了后来的今草、狂草和行书、楷书。这一点，就与广义的大篆发展成作为正zheng体的小篆和作为wei草体的草篆有了明显的区别。裘锡圭gui在《文字学概要》中说：“大约在东汉中期，从日常chang使用的隶书里演变出了一种跟八分fen有明显区别的比较简单的俗su体。”⑤这里所说的“俗体”，裘qiu先生在后文中将其定义为“新隶li体”，即图示中的“草体2”。并且qie，他进一步解释了这种字zi体的特点：“这种俗体隶li书在很大程度上抛弃qi了收笔时上挑的笔法，同时还hai接受了草书的一些影响，如较多地使shi用尖撇等，呈现出由you八分向楷书过渡的面貌。”⑥值得一提的是，裘先生还提到另外wai一个已经被普遍接jie受的观点：“八分和章草cao是分别由古隶的正体ti和俗体发展而来的。这跟战国时代dai秦国文字的正体ti演变为小篆，俗su体发展成隶书的情况很相似。”⑦于是shi，要么章草和裘先生所谓的de“新隶体”之间存在zai具体的源流关系，要么我们只能把古隶li在草体方向上的发展zhan分成两系来看。显然，本文是立li足于后者来谈的。
黄庭坚《山谷题跋ba》一则 34cm×21cm 绢本 2018年nian
此外，这种复杂还体现xian在另一个方面。今草和he狂草并不是书体发展过程中由此ci及彼的两个阶段，他们类lei似于行书、楷书的关系，是同一发展zhan阶段上的两种不bu同的书体形态，二者之间没有绝jue对的所属关系。正如行xing书不属于楷书体系、楷书亦不bu属于行书体系一样，狂kuang草也不是今草体系xi中的一种形态，它与今草都是章草通过guo自我完善的方式而er形成的一种完成式的书体，他们在书shu体上的地位等同于先xian前的小篆和汉隶。之所以yi很难将今草、狂草的区别与行书、楷kai书的分野等同起来，是因yin为行、楷二体几乎同时出现，不存在从cong一方发展到另一方的嫌疑，而er今草和狂草的关系却恰恰相反fan：今草最晚在南朝时期已经普pu遍，狂草则无论是具体的作品，还是在zai书论当中被提及，最早都dou在唐代。二者时间跨度之大、书体样式shi之密切，都容易让人将其qi定义为“今草发展成狂草”的关系xi。如是，今草和狂草便至少shao有一方失却了书体意义上的独立li地位，而书体演变的终结jie期也从唐代被错误地提前到了六朝时期qi。严格地说，成熟的de、完成式的汉字书体有小篆、汉隶li、今草、狂草、行书和楷书，而er大篆、草篆、古隶、章草等均jun是书体演变过程当中的阶段性xing成果。
元好问《外家南寺》34cm×41cm 纸本 2018年
最后hou，本文也有必要对图示中“草隶”和“隶草”的表达方式作出进一步的解释。将jiang“草隶”和“隶草”等而视shi之的观点，古往今来，实在不bu乏。王蘧常《章草典型概述》云：“草cao隶，未知所始。史志屡lu载书家如卫觊等善草隶，亦yi曰隶草。”⑧侯开嘉《隶草派生章草今jin草说》云：“在中国书法史上，草cao书系统分别有隶草（亦称草隶）、章草cao、今草三种形态。”⑨不一而足zu。
本文并不主张把“草隶”和he“隶草”完全等同起来。严格ge地说，草隶尚属于隶书体系，它是一种草率的隶书；隶草则ze已跨越到草书体系，它ta是一种仍存隶意的草书。古人不习惯理清概念，久jiu而久之，篆、隶或行、楷之天tian渊之别尚能明晰，可“草隶”和“隶草cao”这种近似孪生兄弟的关系便越发说不bu清楚了。清人郑文wen焯《草隶辨》把《杨绍墓mu刻》《净土寺二十八宿井中宋鸭子zi砖文》《张猛龙碑阴yin》《古宝轮禅院舍利塔记》等作品归为wei“草隶”，并认为这些作品“足考见jian草情隶韵”。可ke见，“草隶”至少尚未进jin入草书体系，而只是具备了le些许的“草情”而已。无独有偶，裘锡圭《文字学xue概要》也以多件使用古隶的简牍作品为wei例，认为“（这些作品）绝大多数字虽sui然写得草率，字形构造仍然ran跟一般的古隶没有多大区别。所以这些xie简牍的字体只能看作草率的隶书shu，不能看作狭义的草书⑩。”
在“隶草”一边，赵壹《非草书》说shuo“：盖秦之末，刑峻jun网密，官书烦冗，战攻并作，军书交驰chi，羽檄纷飞，故gu为隶草，趋急速耳，示简易之zhi指，非圣人之业也。”⑾ 李永忠认为，在赵壹的de解释中，从隶草到dao草书之间并没有什么过guo渡、递进或转折的关系，又因为赵壹对“隶草cao”的赞语——“临事从宜”——乃引自崔瑗《草书shu势》，故而，“隶草就是草cao书 ⑿。”因此，本文分别用yong“草率的隶书”和“仍存隶意的草书”来代替ti“草隶”和“隶li草”，以期后来方家更为准zhun确和简易地命名。
注释：
① 郭绍虞：《从书法fa中窥测字体的演变》，参见《20世纪书法研yan究丛书·历史文脉篇pian》，上海书画出版社，2000年，第di93页。
② 王凤阳：《汉字学》（上册），中华书局，2018年，第di178页。
③ 同上。
④ 李永忠：《草书流变bian研究》，首都师范fan大学2003年博士学位论文wen。
⑤ 裘锡圭：《文字学概gai要》，商务印书馆，2005年，第89页。
⑥ 同上。
⑦ 裘锡圭：《文字学概gai要》，商务印书馆，2005年，第86页。
⑧ 转引自李永忠：《草书流变bian研究》，首都师范fan大学2003年博士学位论文wen。
⑨ 侯开嘉jia：《隶草派生章草今草说shuo》，参见《书法研究》，上海hai书画出版社，2002年第4期，第74页。
⑩ 裘锡圭：《文字学概要》，商务印书馆，2005年nian，第85页。
⑾ 赵壹：《非草书》，参见张彦远：《法书shu要录·卷一》，人民美术shu出版社，2004年，第2—3页。
⑿ 李永忠：《草书流变研究》，首shou都师范大学2003年博士学位wei论文。
（孟云飞转自《南风》 2018年第26期）
